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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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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2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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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最醜的康乃馨 【臺北市文化國小教師 謝慧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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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一到了母親節，老師都會為我們每個人準備一包製作康乃馨的材料包，裡頭有紙藤、方巾紙、皺紋紙、漂亮的樹葉和花瓣，加上透明的玻璃紙，只要按照說明書的步驟一步一步的組裝，就能做出一朵高貴又漂亮的康乃馨。我喜歡挑粉紅色的花瓣，因為媽媽最喜歡粉紅色了，老師在發下材料包之前，都會先告訴我們母親節的由來，還叮嚀我們要好好地把這朵康乃馨做好，把對媽媽的愛都放進這朵康乃馨裡，回家之後，一定要給媽媽一個愛的擁抱……。
我迫不急待地打開材料包，找出說明書，按照說明書上的步驟開始組合。
這時，坐在我隔壁的同學，低頭看著她的材料包，連動也沒動，我聽到另一個同學很不客氣的對他說：「你連一朵康乃馨也不願意做，如果我是你媽媽，一定會後悔生下你這個兒子。」我看到他似乎很難過，我趕緊把自己的康乃馨材料放在一旁，開始教他怎麼看說明書，而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好不容易搶到的粉紅色花瓣上，他告訴我：「你能把粉紅色的花瓣讓給我嗎？我媽媽喜歡粉紅色的…」，我有些猶豫不決，還在考慮時，那位同學用更不客氣的口吻對她說：「你怎麼這麼不要臉，我如果是你媽……」
「夠了！」我不耐煩地對那位同學吼著，然後把粉紅色花瓣塞到他手裡。
他的手藝實在不怎麼好，花瓣亂貼，紙藤也摺得歪七扭八的，我發現他似乎很想在玻璃紙裡加些甚麼東西，結果把玻璃紙弄得跟皺紋紙一樣皺，剛才對她很不客氣的同學斜眼看著他的作品，嘲笑著說：「哼！這真是我看過最醜的一朵康乃馨了。」我安慰他：「沒關係，自己動手做的才有誠意，我相信你媽媽一定會喜歡的。」那天放學前，老師還特別再叮嚀我們一次，回家記得把康乃馨送給媽媽。
隔天早上，當我們上學時，在教室外的花圃裡，發現一朵…看起來不太好看的康乃馨，有人一眼就看出來這朵康乃馨是我隔壁的同學做的，前一天嘲笑她的同學像抓到惡作劇的小孩一樣，驕傲的說：「這同學真是不孝順，竟然把對媽媽的感謝亂丟，我要把這朵最醜的康乃馨交給老師，讓老師好好的修理她一頓。」這時，我發現那朵康乃馨好像夾了一張紙條，我把紙條拿起來打開一看，上頭只寫了一句話：「送給天上的媽媽……」看完紙條，大家久久都沒有說話，而從那天開始，那位同學再也沒有到學校來了。
第一年踏進教育職場時，一位甫獲得師鐸獎殊榮的老師告訴我這個故事，他告訴我，這朵最醜的康乃馨，醜的不是康乃馨，而是不夠善良的人心。
其實，這篇故事經過我的改寫，只因為下筆時，我實在不忍將故事中那個因無知而嘲笑同學的孩子，還原成是發下材料包的那位老師……。
「好話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如果明知自己惡毒而傷人，那至少還能看見傷口，這位老師受到父母的一路栽培，以第一名的成績自師範學校畢業，「忠臣必出孝子之門」，他認為只有普及孝道於社會，教育才算真正成功，在他從事教職的過程中，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不孝順父母，把「百善孝為先」當作座右銘的他，內省外求，總以弘揚孝道為己任，但他永遠想不到，他的堅持，竟成了看不見傷口的利刃，割不下血肉，卻一樣讓人痛不欲生，而且痛的，不只是對方，還有自己。
我們不可能要求所有的老師都該去體驗同孔子般周遊列國的困蹇驢嘶，或是讓每個孩子都遭逢一次人生巨變，讓人生成為樹瘤斑斑的粗壯厚重；故事中那位難以原諒自己的老師，因為對母親的定義過於狹隘，造成在孩子心靈傷口上撒鹽的情形，那份自責其實是對自己最嚴厲的懲罰。他讓自己在充滿愧疚的懊悔中繼續執教，對教育的無私與投入，遠比其他老師多了數倍，多年後，這位老師因教學認真而得到師鐸獎的殊榮，我沒有瞧見他得獎的喜悅，只聽到警醒我這個初任教師的故事。
在古人的歷史中，要檢驗各個教育原理的代表人物其實不難，但等到教育原理成為身邊的實際應用時，我們才會驚覺自己「教，然後知困」的窘境，這位老師知困然後自強的故事足以讓人重新思考教師的角色定位，現在的他，仍然會為孩子準備康乃馨的材料包，但他教會孩子懂得，母親，是一個相對概念，而非絕對；在生活起居裡，在喜怒哀樂中，有那麼一個人，無怨無悔，無私給予，無論是曾經或是現在，一朵康乃馨，沒有美醜，沒有特定的對象，唯一有的，只是深深的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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